話說當年

那是一個連苦都不知道怎麼說的年代。

你好,我姓李,木子李。

從小到大,我都是這樣介紹自己的。

但我從來不知道“李“除了跟爸爸家族同姓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意涵…

我知道,姑姑們都在台北,堂哥堂姊們各各170、180起跳人高馬大的,一出生就跟同輩相差二三十歲的差距,我知道…爸爸是鄉下人…..

直到三十年後的今天,我才知道,我對父親這邊家族認識是如此地薄弱,我才知道父親為了討生活,成為九個兄弟姐妹中唯一隻身到高雄去的手足是如此地深受母親娘家在高雄的影響,而我們,對李氏家族的認識,也多麼地來自母親的眼光。

記得每每回虎尾,或是與父親家族的人有所聯繫,媽媽總是拉著我們想要往外跑。不是因為父親家族的人實在太多,人潮壅擠而覺得麻煩,就是鄉下人的衛生習慣覺得不喜歡而躲避。

也因此,從小到大,我也一直帶著有色眼光在看著父親家族的人。帶著父親讀書的榮耀,母親出生書香世家於風骨間微微的高人一等感,我總是不斷地比較自己與這些親戚之間,確保自己的高學歷立於不敗之地,被莫名的成就感安放了其實是來自原生家庭的自卑感。

同樣是四十年代出生的人,父母的相遇,像極了鄉下樸實認真的莊傢漢與都市書香世家的千金小姐的相遇。在虎尾的鄉下,赤腳與活下去是人人心中唯一能掛念的事情,姑姑說,連一盤菜圃(沒有蛋)端上桌都是會被珍惜到搶購一空的家庭,一家子這麼多張嘴要吃飯,而家中唯一會念書的爸爸,似乎也成了鄉下人的光榮。帶著讀書人的氣質,認份地來到高雄討著生活,而接受了相較自己原生家庭讀非常多書的媽媽的家庭。

或許壓根也想不到那個因讀書而富裕家庭長大的媽媽會有今天這個樣子吧!

這個連爸爸都不忍直視地在地獄掙扎的模樣。

父親的家族,因為求生的不易,衛生、交通等問題,有太多意外過世而讓孩子年紀輕輕就沒了父母的宿命,也有因為命運的困苦,反而促成對神通的感應進而轉向助人的接地氣行業。

當我出生時,爺爺奶奶已經不在了。我的姑姑阿伯們,也都已經是年過半百的知命之年,大到足以當我的爺爺奶奶。因此今天聽了好多他們年輕時的事情,我的時光之輪彷彿也回到了那個時候,那個百業復興,前景充滿希望卻因為缺乏知識而茫然困苦的年代。

踩著三輪車,騎過泥土地,旁邊是大水溝,溝裡可以洗衣、遊戲。有巨大的蜈蚣,還有驚險的抓蛇故事。孩子們在外都野了,家裡有個要顧小孩變成虎姑婆去還是被人嫌的媳婦。

那是一個,連希望在哪裡都不知道的年代。

卻是一個,人人都活在當下清醒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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